三年又三年
一
直到最后一刻，我仍然在犹豫，到底要不要发表那篇《三年之后》。
我把它又看了一遍。一定有某种力量，某种动机，使我决心在一部AV下，写下这样一篇「评论」。我把它又看了一遍，我想是可以满意的，我自己也在一定程度上被它打动了。但我还是有些难为情，它的内容太个人化，太自我感动，让我有种暴露内心隐秘的羞耻感——尤其是在一个盗版AV网站上，这更显得有些滑稽。
前一天晚上，我已经把它写好。JavLibrary的规则是在影片发行后——UTC时间，所以北京时间是发行日上午八点后——才可以发表评论。
我终于还是按下了「发送」键。它只是另一串比特流。电信号。光信号。操作系统。TCP/IP协议。路由器。交换机。传输，传输，传输……到达服务器。存入数据库……
我刷新页面。页面上出现了一篇新的评论。
那是2021年7月19日的早上。
二
2021年7月19日。
疫情已经进行到一年半，没人知道它会何时结束。推迟了一年的东京奥运会将在四天后开幕。北京冬奥会则在半年后，一样没有观众。俄乌战争将在冬奥会结束后爆发。
离科比因直升机事故去世起，又过去了一年半的时间。安倍晋三不会知道，他的寿命还剩下最后一年。佩洛西会在一年多以后访台。巴以冲突还远，那是两年多以后的事了。
2021年7月19日。
香水纯已经在月初出道。她的好姐妹石川澪，也会在两个多月后首次亮相。那一年还有一位超级新人——山手梨爱，她将在11月底出道。
明年的超级明星叫小凑四叶。哦，还有一位叫神木丽。三上悠亚会在后年退役。哦，相泽南甚至比她更早离开。
三
那是2021年7月19日的早上。我坐在床上，抱着一台Macbook，刚刚按下发送键。
那是一台2017年款的Macbook Pro——蝶式键盘，Touch Bar——这些最终都被证明是失败设计。它最早是我的办公电脑，使用三年后，根据公司政策，它可以退役了——于是被我买下，作为家用。
它跟我去过不少城市。它坐过高铁，坐过飞机，坐过邮轮。它走得很远——它甚至还跟我去过南美，去过南极。
四
今天，我在写这篇文章时，用的还是这台Macbook。
比起三年前，它又老了三岁。今年初时，它终于已经老到不堪重负，键帽脱落，电池也坏掉了。我去了一趟Apple Store，店员不建议我再维修——说它残值太低，换键盘和电池不划算——还不如直接以旧换新买新款。我说我不喜欢新款Macbook的刘海——店员说猜也是，不然不会这么多年还不换新。
我坚持给它换了新的键盘和电池。它仿佛又重新焕发了生命。
五
和这台Macbook一样，我也每一天，每一天都在变老。尤其在人到中年后，每一年都过得飞快。波澜不惊的生活，让时间也仿佛失去了坐标。只有孩子每天都在长大。也只有在孩子的变化中，我才重新找到了时间流逝的参照。
我经常会回忆起三年前，六年前，以及更多年前的自己。我曾经一个人去过非洲，也曾经一个人爬过雪山，走过无人区，一个人在悬崖边速降。我那时不怕死，也从不相信死亡的厄运会降临到自己头上。但这些都太遥远，也太不可思议，我偶尔甚至会怀疑，它们是否真的发生过——我曾经真的那么勇敢吗？——我现在怕死，怕得要命。
在另一个隐秘的角落里，我还为回忆打上过另一种参照系的坐标。我记得某年某月，我看过的某部AV，我尤其记得她们出道、引退的日子。我记得我写下过的、关于AV的文章，或者叫「评论」，它们会瞬间拉取我的回忆。我记得2016年夏的某天，我百无聊赖，躺在出租屋的床上，写下了在JavLibrary的第一篇评论；我同样记得多年以后，我开始写《回到过去》的那个晚上，等到写完发表时已是第二天凌晨；我记得写《导演思维看AV》的那段日子，那正是疫情居家办公时；我也记得《姐姐，今夜我不关心人类》时，疫情结束前的最后一次居家办公，一直持续到第二年春节以后……
六
和三年前的那个早上一样，今天我也一直在犹豫，是否有必要写这篇文章。
它仿佛有种神秘的吸引力，乃至某种形式上的对称、美感，在诱惑我将它完成、发表。但同样伴随着忐忑——仿佛在大庭广众下袒胸露背、吐露心迹的羞愧。
就像那年，语文老师突然在课堂上读起我的作文——他夸我写得好，平实，让人感动——但我只有意外，我一点不觉得那篇文章有多好，老师朗读时我如坐针毡，只有家事突然暴露在同学面前的羞愧难当……在我上一次返乡时，我无意翻出了中学时的作文本，又读到了那篇文章，出乎意外地，我被二十多年前的自己感动到泪流满面……
我的青春的某一时刻，就这样永久地记录在了作文本上。正如她们的青春，被永久地保留在光盘上，在一代人的记忆之中。还有我这一刻的想法，在我敲下make命令后，它将连同这篇文章一起，转换……转换……传输……传输……直到抵达那个虚妄又真实的——互联网上。
2024年7月19日晚
在愿望的最后一个季节
解散清晨还有黄昏
在愿望的最后一个季节
记起我曾身藏利刃
是谁来自山川湖海
却囿于昼夜厨房与爱
就在一瞬间 就在一瞬间
握紧我矛盾密布的手